你和意外哪个先来

当你不再发问,只是去行动时,爱意和星光都奔向你

彗星降临的前夜 04

明亮的星子在冰冷漆黑的夜空中彰显着自身的存在,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讯号。钢筋水泥森林筑成的不夜城里,黑暗就像萤火,无处容身。



黢黑的水面上倒映着波光粼粼的灯火,无数只小船上放置着明亮温暖的灯盏,上面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奇异的安详,船只正缓慢而笔直地驶向天际的尽头。

鸣人望着被灯火照亮的水面出神,不知站了多久,他的倒影被晃碎,看不太真切,依稀是他自己的面容,却不断变换着身形和衣饰,仿佛从一个时空里坠入另一个时空。


过了好一会,他伸出一只脚,预备踏进停在岸边属于自己的那艘船里去,在触及船舷的一刻,灯盏中火焰的精灵霎时睁开了眼睛,火红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向上飘拂,鎏金色的眼瞳里流转着细小的焰火,与此同时,鸣人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喊声听得不太真切,只模糊感觉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心里蓦然有些在意,意欲回身去寻找声音的源头,踏进去的一只脚也打算收回。

赤色的精灵陡然发出一声叹息,火一样的眼瞳闭阖上了,小船忽然剧烈晃动起来,鸣人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脚,就被连带着掀翻进了水中。

 

冰冷的水迅速呛入肺部,鼻腔喉咙酸的发疼,手脚在胡乱挣动,混乱间只看见无数船底下水藻一样飘荡的墨绿生物和浸染了水面的橘色灯光,鸣人拼命想游上去,然而越是挣扎,水就越像是有意识的缠上来一样将他往下拖,即将被溺毙的恐惧和窒息感牢牢的攫住了他的心神,在意识彻底脱离躯壳的一瞬间,借着水面烛火一样的光亮,也许只是濒死前的幻觉,但他确信自己看见了。


他看到岸边站了一个人。

 

 

 

 

 




十月的东京依旧是一片熙熙攘攘,今天的宇智波佐助也觉得很是不爽,随着气温的下降,不爽程度与之成正比增长。

 

自从上次鸣人在他的电脑里发现自己竟然搜索那些问题之后,就变得很有些阴阳怪气。

 

虽然的确是自己的不对,后来也诚(mian)恳(qiang)的道过歉,这小子居然不依不饶起来了。

 

首先是本子上的日常对话,说不了几句就开始扯到人格障碍,然后在佐助的电脑上报复性的查询了“裸睡的人是不是变态。”“变态是病还是人格问题?”“变态变回正常人的可能性有多大?”“万一变不回来能不能报警?”等等白痴问题。

 

就这样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饶是佐助佩服鸣人的执着也感到很无奈,不过毕竟是自己种下的果,他一边默念不要跟笨蛋计较否则自己也是一个笨蛋,要宽容仁慈友爱等等心灵助汤,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家伙这么生气,那不如,当面找他好好聊聊这件事。

 

假期也快要到了吧,一念及此,他嘴角不自觉的有些上扬,咳咳,立刻打住了这个笑容,没什么别的,不过是那个吊车尾太烦人而已,我只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麻烦罢了。

他在心里这么碎碎念着。却不知道麻烦总是来得太快,并且一波接一波。

 

 



他和漩涡鸣人突然无法再交换身体。

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就像毫无预兆的交换一样,他们之间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所有关联,日子仿佛一夜之间回到正轨,上帝打了个瞌睡醒来发现自己捅了篓子于是随手捅了个更大的,继续打瞌睡。

 

于是说干就干,他当机立断的请了假,去寻找漩涡鸣人啊不是,去解决麻烦。水月调侃他这架势是要去见网友喔,被香磷一巴掌拍到了墙上。

 

 



从东京出发,乘坐东海道新干线从新大阪车站到米原车站,然后换乘东海道线到岐阜车站,再换乘高山本线到美浓太田车站,乘坐长良川铁道从美浓太田车站到郡上。

 

佐助在计划好了路线之后,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带上给鸣人准备的东西就要出发,一打开家门,水月他们三个直挺挺地戳在门口,佐助看了他们一眼,平静地绕了过去,水月连忙跟上,香磷在后面举起双手发誓,如果找到了人他们三个立刻回东京,绝不多待一刻。

 

于是四个人一起踏上了寻找网友的征程,期间水月聒噪个不停,一边调侃香磷,一边又絮絮叨叨的说着佐助的对象肯定是个大美人,没想到这么一个佐助竟然搞网恋唉咦哒哒的,果不其然被香磷一顿胖揍,在火车上几度引人侧目,重吾只好跟着劝架,一边老鹰拎小鸡似的将二人捉起来分开。本来佐助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安,被他们这么一闹,心情也忍不住跟着放松了起来。

 

乘坐长良川铁道去郡上镇的车站一天只有一趟,他们兜兜转转到了美浓太田站时,已经花了五个多小时,错过了时间,只能在这暂时住下,明天再做打算。

 

十月的阳光暖而不燥,空气清冽舒心,岐阜县的森林覆盖面积达到了80%,美浓市坐落于岐阜县的中部,周边被自然所环绕,春夏秋冬各有各的风情,四季的群山与河川的景观与蓝天交相辉映,出产的美浓和纸在全国负有盛名,同时还产有水晶、石灰和真桑瓜等物品。

 

佐助他们先是在车站旁找了家旅馆住下,然后寻了家店犒劳犒劳饥饿的肠胃,虽然已经过了就餐时间,但店家还是非常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很快,热腾腾的咖喱猪扒饭就端了上来。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鬓须已经花白,但精神非常好,儿女都在东京发展,事业有成,想把他接到东京去生活,可老人过惯了这里的日子,对这片土地怀着深厚的眷恋,并不愿意去热闹繁荣的京都,儿女们便也顺遂了他们的心愿,寒暑假时就送孙女们回来小住。

 

算算纱织和凛子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回来了。老人支了个板凳坐在店门口,享受着融融的暖阳,眯起了眼睛,脸上也叠起了快乐的褶皱。到时候天天给她们做好吃的。

 

那桌年轻人断断续续的谈话没有顾忌,不时漏个只言片语过来,还夹杂着几句轻微的争吵,老人抱着腿微微摇晃着身子,回想着年轻时的光景,也是如他们一般生气勃勃,这群孩子估摸着是逃课出来的,嗨呀,年轻真好啊。

 

一个出现频率特别高的词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弧度,侧耳凝神去听他们的谈话。

天空中原本淡薄的灰色云层渐渐聚拢,遮住了暖煦的日光,给蔚蓝的天宇蒙上了一层尘埃似的,他身上渐渐生出些凉意,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从回忆里再次苏醒。

 

“我说你们……”唧唧喳喳的谈话被打断,四个年轻人先后停止了交谈,八双眼睛齐齐将视线转向了坐在门口的老人身上。

 

老人没有回头,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你们接下来打算去的是郡上镇吗?”

 

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佐助率先应答了他的问话,老人未置可否,他的目光低垂下去,望着地面上横生的几株野草,随风拂动着柔弱却坚韧的身姿,喃喃道,“你们竟然要去那里。”

 

水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道,“是啊,怎么了吗?”

 

老人还是没有回头,他的声音蒙了层砂纸似的,听起来有些嘶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去那里。”

 

这句话更让人莫名其妙了,香磷没了耐心,大声问道,“那里怎么了吗,还不准人去了啊?”

 

“那里早就不存在了。”

 

 

 



“不可能!”佐助猛然拔高了音量,把香磷他们吓得瞪了他一眼,随后佐助意识到这很不礼貌,他调整了下嗓音,“我是说,这,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老人慢慢转过头,他看上去好像更加苍老了,广阔的前额上纵横着岁月刻下的沟壑,眼窝深陷,闪着黯淡的光,仿佛涌动着不知名的暗色河流。

“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被设为禁区,不许人靠近。”说到最后声音低微下去,几不可闻。

 

水月从座位上唰啦一下站起来,拉着老人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老人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说起三年前那桩让他痛不欲生的旧事。





佐助坐在原地,恍如被惊雷劈中,不能言语,他的心慌得厉害,耳边嗡鸣,只能断续听见老人追述往事的低语,起因是三年前那场浩大的流星雨,划过整个日本,最终降落在了郡上镇。

 

他记得,在那个夜晚,凉风吹过天台,他曾见过那颗彗星,在漆黑的夜空中一路从北方而来,尾带着长长的绚丽流虹,人世的霓虹光影根本无法与之相较,从他的头顶掠过,径直飞往了南方。

 


“所有人都死了,包括我的妻子。”



他心里回荡着老人的这句低语。

不,不可能,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在心里反驳着。

可你和他断了联系。另一个声音又说。

不,可能是我根本找错了地方,他也许根本不在郡上镇。

 

“佐助!”香磷的喊声让他回了神,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心里反驳的最后一句脱口而出了,并且出了一身冷汗。

 

老人见他连连说着不可能,略有同感的叹息了一声,“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市里查查死亡人员档案,如果你的朋友不住在那里,上面就不会有他的名字。”

 

佐助闻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即就要动身,并表示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让水月他们先回旅馆,重吾执意要跟着,说这人生地不熟的,两个人多少有些照应。

水月当即拍定就这么办。

 

乘车到了市里,费了一番周折找到了图书馆,佐助询问了相关人员,调出了记事档案,厚厚的好几本,他和重吾分工,找寻着死亡登记上是否存在那个名字。

 

佐助的动作迅速而冷静,手没有丝毫的颤抖,他一页页的翻动着,漆黑的眼珠上下滚动,快速而仔细地浏览着上面的每一个名字。

没有的话,没有的话,那他可以再去找他,一定是他之前记错了,根本不可能是郡上镇,郡上高中这个名字说不定到处都是,说不定……

 


唰唰地翻页声停止了,佐助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凝固了,在第245页上,就在他手指旁边,白纸黑字,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自来也,54岁。”

“漩涡鸣人,16岁。”

 


因为遇难人数极多,又是同时发生,上面只粗略记载着姓名和享年,别无旁的数据。

他目视着那个名字,手指轻轻地触及着,仿佛还没有确认它的真实性,他心心念念的名字,和无数他人心心念念的名字挤作一堆,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这本册子,被那场事故埋葬,淹没在了岁月的河流里。

 

一念及此,他的心如同被来回放置在了火焰和海水中煎熬,连带着神经也隐隐作痛,有关于漩涡鸣人这个人的事开始模糊起来,似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浸到了水里,墨迹变得模糊,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也开始动摇,他甚至有些无法确定自己此行的目的。

如果此时此刻才是真实,那么他之前遇见的又是什么,难道这一切根本只是他的臆想,只是一个连续反复的梦境?


 

 

“重吾,我们回去。”良久,佐助站起来,合上了手中的册子,手指捏握成拳,似攥着什么细小的东西,沉声说道。

 

 

 

 

 

 

 

 

 

 

虽然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佐助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本大爷可是有难言的正当苦衷啊,背后阴戳戳的查那种问题就算了,被我发现了还死不认帐,最后竟然说是还不是因为关心我的心理健康问题,我靠,兼任心理委员了不起啊,气死我了这个混蛋。

 

“哎我说鸣人,算起来你的生日要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啊?”牙撞撞他的胳膊,将他从愤怒的回想中拉了出来。

 

“礼物?礼物的话,嘿嘿,把赤丸送给我吧。”鸣人转了转眼珠,笑得有些贼兮兮的。

 

“你你你休想!!”牙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了似的,差点跳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活像个受了欺负的良家妇女,“赤丸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竟然想从我这夺走它,你这个无情无耻……”牙停顿了一下,似在想着措辞,“无理取闹的混蛋!”

 

“啧,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如狗,说正经的鸣人,机会不容错过,你也该好好想想,人这一辈子可就只有一个17岁啊。”鹿丸挠挠耳朵,看了一眼,弹了弹小指甲。

 

“你看你那样子,给我我还养不起呢,赤丸站起来都能比我高出个头,我把它带回去,自来也又要让我做选择题了。”

 

“什么选择题?”牙好奇地问道。

 

鸣人双手别在腰上,模仿着自来也的语气,抑扬顿挫的说道,“哎呀我也不是不让你养,但是家里只能养一个畜生,你和它自己选吧。”

 

鹿丸哈哈地笑出了声,牙终于不再愤愤,非常同情的拍着他的肩膀,鸣人说,“你也别笑了,等我自立了门户,回头赤丸生了小赤丸记得送我一个。”

 

“赤丸不是母的!”牙愤怒地说道。

 

“我晓得,诶对了礼物什么的还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况且镇上的活动又要开始了,到时候悲催的还不是我,不过鹿丸你这么一说提醒我了,我马上要到17岁惹,到时候我要搞个大事。”

 

 

 

 

郡上镇坐落于岐阜县中央的奥美浓的中心,长良川上游与支流吉田川会合之处,是以诸侯的居城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城镇,红壳格子的街容至今还保存着。

中心的街道南侧有大瀑钟乳洞,全长约七百米,高度相差为百米,洞内有全国第一的地下瀑布,落差达三十米,飞沫四溅。形成了在别处看不到的染成红色、粉红色的珍稀钟乳石。

秋季有连续30个夜晚的郡上舞蹈,是郡上的特色,所有人都会参加,包括观光客,其中第四夜的舞蹈被称作彻夜舞,鸣人他们被勒令必须参加的就是这一夜的舞蹈。

 

从十月上旬就开始热闹非凡的小镇在今夜达到了最高潮,因为最近新闻里一直在报道的四百年一遇的彗星就要降临,开阔的平野是最佳观测地点,慕名而来的观星者和游客增加了好几倍,郡上几乎所有人都从家中走出,尽情的释放着自我,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感激着自然给予的馈赠。

 

 


鹿丸和牙在清水河畔上等着鸣人的到来,鹿丸披散了平日高高扎起的冲天辫,穿着一身印有象牙白色云纹的墨绿浴衣,因着夜晚有些凉意,外面罩了件杏黄色的外衣,整个人看起来比寻常懒散的形容舒爽很多,牙调侃他说要是平时也肯捯饬捯饬自己一定会很受欢迎,鹿丸连忙摆手说可饶了他吧。

牙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条纹浴衣,也披了黑色的外套御寒,嘴里嘟囔着鸣人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往年的这个时候,鸣人都是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和服,上面绣有朵朵深浅大小不一的金菊,层叠渲染着,分外好看,那件衣服和他的发色相得益彰,不过他的脸色真是可谓一言难尽。

 

 

不过终于要到17岁,自来也答应过他,到了这个年纪,他就可以不用再穿女孩子的衣服了。于是在这个夜晚来临之前,自来也亲手给鸣人剪去蓄了多年的长发,头上的重量正在逐步减轻,金色的发丝一段一段的飘落,散在地上,闪着微微的光亮,仿佛在和过去的某些岁月告别。

 

“唔。”自来也将鸣人转过来,端详了一下他现在的样子,他感到有些不妙,实在有些不妙。鸣人本来打算去找镇上的王师傅剪个头,但自来也表示这件事意义重大,而且他自己的手艺高超过人,完全用不着浪费这笔钱。

 

鸣人将信将疑,只好任自来也自由发挥,现在自来也神色凝重的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是欣慰又似是不能接受,叫他再闭上眼睛,他要修剪一下额前的头发。

 

末了半天再没动静,鸣人悄悄地半睁开眼,自来也早就没了去向,只余下面前扑着的一个镜子。

 

“搞什么嘛。”鸣人拿起镜子,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目光清澈,脸颊还带着些婴儿肥,头发四散支棱着,他胡乱拨了几下,触手有微微的扎感,现在任凭是谁,都不会把他错认成一个女孩子了。

 

鸣人很满意,自来也没有诓他嘛,于是收拾好一地的碎发,换好衣服,要出门的时候看到自来也正坐在门口抹眼泪。

 

“你怎么了?”鸣人站到他背后问道。

 

自来也哼哼唧唧的,鸣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自来也说道,“我没有女儿了。”

 

“你本来也没有啊。”鸣人有些莫名其妙。

 

自来也横了他一眼,连连扬手,“你走你走!”

 

鸣人这下回过味儿来,差点翻个白眼,“我靠你不要自欺欺人好吧,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儿子我走了,你出门别忘了带钥匙啊。”

 

 

 

 

鸣人出了门,日头在回家里去之前,正在尽力散发着余晖,天边的云头像燃烧的火焰一样艳丽,看来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啦。柔柔的晚风吹拂过他的身心,头顶上的感觉异常清爽,这让他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往和鹿丸他们约定好的河畔,而是拐了个弯,面朝着日落的方向,先去了位于西北方的漩涡神社。

 

由于为期一月余的舞蹈已经,神社里空无一人,高大沧桑的古树伫立在神社中央,许多道红色丝线系着的木牌从树枝上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起伏,不时发出碰撞在一起的当啷声响。

鸣人径直走了进去,在供奉着风雷之神的庙宇里跪了下来,合起双手,向上天祷告,自己如今已经恢复原身,前十七年由于漩涡神社后继无人,故才出此下策,希望神明不要怪罪。

 

一通虔诚的祈祷之后,漩涡鸣人望着神社中供奉着的两个神祇,执掌风的神明闭着眼睛,一手高握着神器,敞开着胸怀,一手平举,操纵雷电的神明在云头上手握神锤,姿态却如一个常人,虽面容狰狞,却没有夸张动作,眼睫半阖着,目光低垂向下,仿佛注视着人世的离合。

从下往上看去,就会觉得神祇的眼睛在看向自己,那双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睛吸收了所有光彩,泛不出一丝光亮。

本是看惯了的景象,可是鸣人抬起头,与雷神的双目相接时,心头不知为何突地一跳。

 

鸣人连忙又拜了几拜,口中默念几道吉咒,然后将贴身带着的链子取了出来,搁在掌心里的石头没有任何镶嵌,泛着泠泠光亮,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闪着如梦寐一般的幽蓝色泽。

 

鸣人将它轻轻地握住,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像在追忆什么过去的故事,一会儿之后,终于是伸出了手,将它搁置在了神龛中。

 

再见。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随后就转身离去了。


于是也没有注意到,那颗宝石在被放到神龛上时,神祇漆黑冰冷的眼眸宛如活了一样闪过一道光亮。

 

 

 

 

 

牙已经等得不耐烦,他跺跺脚,唉了一声,从桥这头走到桥的那头来来回回,鹿丸被他晃得眼晕,忽然瞧见远方有人急急忙忙地赶来,赶紧扯住牙让他别转了,叫他看看是不是鸣人。

牙把手搭在额上望了一眼,扫兴的说不是,是个男的。

 

鹿丸不信,眯着眼瞧了一回,好像是不对,但这毛头毛脑的样子看起来又有点神似。

 

穿着月白色浴衣的人越来越近,嘴里还大呼小叫着他们的名字,鹿丸一拍牙的胳膊,“来了来了就是他,他不是说要搞个大事吗,看来是把头发剪了。”

 

牙这才正眼瞧过去,天上的月亮逐渐趋近于完满,莹润皎洁的光芒像银色的纱织覆在人间的山川河流上,金色的发丝在朦胧的光下,收敛了灿烂,如同黎明前的麦田,潜伏在发顶暗自生长,少年人的身材还略显单薄,但身形美好,四肢修长,贴身的浴衣在月色里散发着雾气一样的淡淡蓝光,好似裁剪下了一段月光披在身上。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鸣人大喘气的跑到他们面前停下,牙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看,把他看得浑身有点发毛。


“哇,你们两个捯饬起来倒也人模赤丸样的嘛!”

 

鹿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敢当,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啊?”

 

鸣人嘿嘿一笑,伸手举到头顶,前后把头发骚包地撸了一把,“怎么样,帅不帅!”

 

鹿丸拿着食指和拇指扣住下巴,沉思了一小下,爽快地给出了回答,“还是你以前的样子看着比较顺眼。”

 

牙颇有同感的点点头。

 

“去,什么话,你们自己先去留个十几年的头发再跟我说吧。”鸣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是我们错了,这新发型真帅,比赤丸啃得都要自然妥帖,还多出了那么几分潇洒不羁,真是羡煞旁人。”鹿丸说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这是……”鸣人突然转过弯来,“好啊你,你给我等着,你你你别跑,是男人就给我站住!!”

 

“哈哈哈,我不站,我还是个宝宝。”鹿丸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鸣人追着他往前跑,牙在后面跟着跑,叫他们别闹了等等他。

 



镇上的人差不多都出了门,每家每户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门前的灯笼亮着橘色的光,静静地照耀着边缝角落里生有青苔的石板路。人们三两结伴,都慢慢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歌舞声早已响起,飘渺的乐音笼罩着这个城镇,如同幻境仙乡。

 

谁也没有注意,天上原本皎洁如霜雪的月亮忽然生出一个黑点,起初极为细小,而后渐渐扩大,深不见底的黑中透着不祥的血色。

 

 

 

 

 

 

 

一道又一道的山风从秋天的原野上刮过,发出唰啦啦的声响,掀起阵阵海浪似的波涛,鸣人张开双臂享受着风从肋下穿过的快意,漫天都是闪烁明灭的星光,没有一丝云,这景象他见过千百回,却每一次都会被震撼到无以复加,随之生出满心的感动和感激,由衷觉得平日里的那些烦恼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生命是如此美好,人生是如此的充满希望。

 

彻夜的舞蹈在夜未降临之时就已开启,人们在广阔的平野上尽情地恣意欢乐,用舞蹈表达着自己的情感,欢迎远方的客人。

 

 

有什么从天空一闪即逝,悄无声息,似一道闪电,只落入了少数人的眼里。

接着光芒愈来愈多,天上的星星被大地上的灯火迷惑了似的,纷纷坠落下来要一较高下。观星者们激动起来,不断有人注意到流星的降临,人们欢呼着,和身侧的人拥抱着,扬起头,惊叹着这自然的奇迹。

 

渐渐地,流星数量越来越多,个头也越来越大,颜色由银白过渡成绚丽的华彩,漫天的星光反倒成了陪衬,随后赶来的是那道瑰丽璀璨的火流星。

 

那颗流星穿越了漫长的黑暗和寂静,在进入大气层时发出了第一道嘶鸣。


鸣人的眼瞳如同深蓝的夜幕倒映着那场远道而来的盛大坠落,他早已被这目不暇接的星雨给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耳际,劲风扑面压顶而来,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无数璀璨的光华迸裂,星星转眼坠落散成万千碎片,漆黑的夜空被照亮,鸣人从未见过那样斑斓耀眼的光彩,他站在那片原野上,在这寂静无声的一个交睫里,那颗流星似乎要直落到他眼里去。


奔袭了一路迢递了亿万年的岁月燃烧到了极致,终于映入他的眼帘。他茫然的看着扑面而来的烈焰星火,有什么深入骨髓的记忆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里强硬地挣脱了今生的束缚,从脑海里悄然浮现,又更迅速地飘远。

恍惚里,他只抓住一双眼睛。

 

他见过无数次,他无数次成为那双眼睛本身。用那双眼睛看过世界。在镜子的倒映里观察的一清二楚,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


午夜一样的黑,照进一点光亮就会折射出漫天的星辰。

那里还曾住着火焰和风,有着斩断一切的冷酷,有着无可奈何的柔情。

 

他忽然惊痛到心脏抽搐的地步,呼吸变成了一件难以维持的事情,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心里,从中蛮横地破土而出,发芽生根,顷刻间长成参天大树。

为一个陌生人。

为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耳边的轰鸣声在一瞬间归于寂静,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毁灭,他只是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劲风撕裂了他的眼眶,让他不受控制的流出了血泪,被迅速吹散,余下淡淡红痕,可他却置若罔闻,只是艰难地朝着夜空伸出手去,宛如过去曾做过无数次那样,要去触碰那道盛放到极致的光芒,又或者是去迎接这场来之不易的重逢。

 

是你啊,是你。

极致的光明也不啻于黑暗,令人目盲的强光下,他极力睁大了双眼,仿佛从中看到了什么刻骨铭心的影子。

 

爆裂到达顶峰的时候时空是寂静的,仿佛一切都归于尘土,天地化为混沌,宇宙回到鸿蒙开辟之初。

然而只有一瞬间,快到来不及完成一个眨眼,它带来前所未有的缤纷和热度。

以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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